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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在天之涯。

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萝偃卧摇篮以啼笑兮,似婴儿时。

母食我甘酪兴粉饵兮,父衣我以彩衣。

月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感亲之恩其永垂。

哀游子怆怆而自怜兮,吊形影悲。

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梦挥泪出门辞父母兮,叹生别离。

父语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语我以早归。

——李叔同《梦》

他真的很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已经慢慢地再次生成的希望又再一次被打破,医生们紧急地制定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情况急转而下,于敏之前微弱的自主呼吸已经彻底消失,只能靠呼吸机辅助呼吸,颅压再次飙升,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几乎是一天一次,他痛苦不堪,蜷缩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痛苦地等候着每一天从医生那里传来的消息。彭影瘦得很快,原本就不是很健壮的身体快速地消瘦下去,裤腿和裤腰都了大了一圈,他穿上去显得空荡荡的,虚弱得仿佛吹一股风就能把他刮走。

这段时间他只能抽烟度日,吸烟区的烟蒂越来越多,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每一次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都是一次煎熬,彭影觉得自己的名字越来越难写,明明只有两个字,彭、影,彭有十二画,影有十五画,加起来不过二十七画,每一次写都仿佛要用尽一生,写尽半生艰难。

主治医生找过他谈话很多次,委婉地表明他的母亲可能治愈的几率不大。他知道医生的言外之意就是可以带母亲出院回家准备后事了,但他还不愿意这样放弃。他开口询问,“还能够做手术吗?”

“其实再次开颅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的母亲已经开过两次颅了,但是颅压并没有下降,可能有影响到脑干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建议是不要再给病人添加更多的痛苦了。”

“再开一次颅吧……”他哀求着医生,“我不愿意……不愿意看着她就这样去死……或许会慢慢地好转呢?”

“小伙子,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像病人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再开颅了。”一边的科室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母亲的身体比较虚弱,过多地进行手术,反而会加重她的身体负担,再进行手术,苏醒的几率也不会变大,如果真的出现奇迹,苏醒之后也会有很多的后遗症,你母亲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状态。更何况现在,颅压一直降不下来。”

“我还想再治一治。”

他不愿意放弃,即使无法做开颅手术了也不愿意放弃,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要抓紧希望翻盘,他希望上天能出现奇迹,基督啊耶稣啊佛啊,安拉啊,他把他能想到的神佛都在心里虔诚地拜了一遍,即使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不愿意放弃治疗,又去医院里续了费,他会做梦,梦见很多奇怪的梦,梦见妈妈又健康地站在他面前,睁着一双执拗有神的双眼,他的母亲是个倔强的人,从不轻易服输,其实在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完全可以选择回家,考一个稳定的工作,做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只要端着茶杯在每个办公室里串门、聊天就行,还能和母亲待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不是……”他哭着痛骂自己,“我是个混蛋……我好后悔……妈!我好后悔!”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蹲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失声痛哭,医院的墙壁已经见证了比教堂更多的祈祷,也目睹了无数人的心碎与哭泣。人来人往的人群不会对他投去更多的目光,他们不会想他为什么哭啊,步履匆匆地走过,离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医院作为一个人出生一个人终结的地方,陪伴着一个人从生到死,无声地目睹了无数的悲欢离合。

四天后,他的母亲颅内严重水肿,颅压降不下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再次紧急进行了第三次手术,手术效果并不理想,医生说最好的状态就是植物人,随后加大了用药剂量。彭影的眼睛红肿,布满血丝,实在是难以割舍。第三次开颅手术后引发了颅内感染,脑水肿还是没能消下去,颅压反反复复,更加让他痛苦。不是钱的问题,他感觉他自己就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前方的路,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前面一片虚无,他找不到方向,就一直这样走啊走啊,孤独感几乎吞没了他。

几天后,噩耗传来。

脑电图趋于一条直线,毫无波动,脑干反射消失,脑电活动消失。医生在经过了细致的严密检查后,诊断他的母亲已经脑死亡。

彭影得知了消息之后一下子瘫坐在地,嘴唇哆嗦。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脑死亡代表着什么意思,十八岁时,他和他的母亲一起看了一个新闻,说的就是一个怀孕的年轻准妈妈突然脑死亡后家属还不放弃的事件,她半开玩笑地跟他说,如果她到时候出什么事情脑死亡了,让他直接去签放弃治疗的通知书,给她个痛快,别

让她继续痛苦地活着。结果一语成谶,他的母亲就躺在病床上,已经彻底脑死亡。他想起了他和他的母亲在多年前的约定如果遇上绝症,生活品质远远高于延长生命,遇见天灾人祸,医生回天乏力,不要再进行无谓的抢救,有尊严地死去。而当他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他怎么忍得下心去这样做啊,他的妈妈,他唯一在他身边陪伴的血亲,怎么忍心就这样亲手了结她的生命!即使他知道再继续下去是浪费时间!

“病人已经脑死亡,没有再继续治疗的必要了。”

医生也给了他放弃治疗的建议,彭影心如刀绞,一方面不希望她离自己而去,可也不希望她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毫无人格,毫无尊严地躺在病床上,像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但她还有心跳啊……她还温热地躺在床上……她是他的妈妈!

彭影开始给所有的亲戚打电话,在打电话的时候用一种疲惫的口吻告知了母亲脑死亡的消息,他将这个消息告知所有亲戚时语气非常平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并不相干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人都说让他放弃治疗。他平静地挂了电话,抱着自己的头坐在座椅上哭泣,哭得很伤心,但在ICU里,死亡都是闲事。他暂时还是无法做出放弃治疗的抉择,虽然他知道母亲已经没有救了,他还需要缓冲期……这两天他只能以抽烟度日,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最艰难的选择,莫过于让他来决定他母亲的生死。

两天之后,彭影决定还是签字。

放弃治疗告知书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木然地看着那张纸,把上面的所有的字都看了好几遍。他默默地念着,我(或是患者监护人)已年满18周岁并且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我拒绝或放弃医院对我的医学治疗服务。医护人员已经向我解释了接受治疗措施对我的疾病的重要性和必然性,并且已将拒绝或放弃治疗的风险及后果向我做了详细的告之。我仍然坚持拒绝或放弃医学治疗。我自愿承担拒绝或放弃医学治疗所带来的风险及不良后果。我拒绝或放弃医学治疗产生的不良后果与医院及医护人员无关。

“签在这里。”

主治医生点了点旁边的空格,旁边写着“如果患者无法签署,请其授权委托人或法定监护人签名”,和“与患者关系”。彭影握着笔,手在发抖,悬在空中十分钟无法下笔,眼泪流个不停,头一次觉得自己两个字的名字居然这么难写。医生没有催促他,也知道他此时心中正是天人交战,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最后彭影闭上了眼睛,在签名栏那里硬下了心肠写好了自己的名字,与患者关系那一栏里写下了母子二字。医生收回了放弃治疗告知书,看着他,“等会儿跟我去换一下防护服吧,去见你母亲最后一眼。”

彭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好的防护服,换好之后,他被带进了ICU病房,这是他第一次进入ICU病房里面,之前探视母亲都是隔着一层玻璃,医生和护士开始拆卸维持她生命的仪器,他不忍心看,走到病房外面去。直到只剩下了呼吸机没有拔,主治医生叫他进来,意思是让他见最后一面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坐在妈妈的身边,妈妈为了做手术,头发都剃光了,头皮上缝合的疤痕像是正在蠕动的蜈蚣。几个护士帮他扶起他妈妈的身体,他顺势把妈妈抱进他的怀里。他闭上了眼睛,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拥抱着还有温度的妈妈,拥抱吧,温暖柔软的女躯,热泪盈眶,对男人也难言,假如他也不了解他母亲。他握着他母亲的手,开口第一句,声音就哽咽了。

“妈……”

他哭了,抱着他母亲的身体,握着他母亲的手,贪婪地感受母亲身上最后的温度,“妈妈……妈妈呀……你醒醒啊……你张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吧……妈你都没看看我……”

彭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们知道在生死离别时都很艰难。他们已经见得很多了,生与死对于他们来说是常事,对于治愈的可能基本为0的人,为什么家属一直要救呢?没有生活质量的活着,对于病人和家属而言都是痛苦。对于ICU的医护人员而言,人死如灯灭,很多人活着进来,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够活着回去,亲人的离去已经无法挽回,而对于家属而言,只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告别的时间将近一个小时,彭影哭了很久,红肿着眼睛,下定了决心,最后握着妈妈的手,很坚定地跟妈妈保证,“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会变成一个优秀的人的……我永远是你的骄傲……”

说也奇怪,在听见彭影的这句话之后,脑死亡却并没有拆除呼吸机的母亲,之前心电监护仪中原来有起伏的曲线在一瞬间就变成一根直线。那冗长的嘀声蔓延在空气里,彭影握紧了手,肩膀大幅度地耸动着,他感觉久违的痛苦终于降临。

“妈妈啊!”

他绝望地嘶吼,一切努力全是徒劳,大厦将倾,一人之力难挽败局。

二十九年的母子情分,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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